……
这副模样,他日我又如何与你相见?
他意识地选择了这个村,又意识地打扮了一番,意识地想要在那人面前展现一个最好的自己。
罗见状早便悄悄离开了。阿修罗轻轻打开信封,借着月,纸上的墨迹也一闪一亮。熟悉的笔与字,同那人一样,清瘦隽秀却自有风骨。因着他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,信封上也没有写上收信人,信的开也无称谓,但他知那封信只能是给他的。阿修罗意识地、极轻地笑,才发现自己的面容已经绷紧了太久有些僵。帝释天在信上附了些小法术,好教它能找到它该去的地方。它直直飞向他,它是定的固执的义无反顾的,就像飞蛾投于火光,就像他于他是唯一的、命中注定的答案。
他甚至……为此心打扮了一番。
(四)
「时殷企念,盼君安好。他日若得相见,……」
……他?
为着什么呢?他向村中走去,一边走,一边在心中问自己。
而小木屋里,曾有一个牵动他心思的人。
这些话帝释天原本也是左耳右耳的,但“边境”那二字,却了他的耳。他心中一阵纳罕,为何他会对这个地方有些在意?
那人不在这里。
从车上来时候,帝释天仍旧觉有些恍惚。
阿修罗没有现,他远远在隔岸窥望。他看见帝释天今日穿了新衣裳,发也长了不少,鬓边的两绺长长的,已经垂在前,比从前短发的样多了几分柔和。天人王默默地走过院的每一个角落,用手拂过糙的门板,拂去石桌上的一层薄灰,又抚摸院前的篱笆,好像如此就能透过那些他曾用过的件,跨越时光同他相。
怎么还是……来了这里呢?
若得相见。
后来女将同他认认真真讲了许久,不外乎“是等的事”“您垮了整个天域怎么办”之类的劝告。这些劝他躲懒的话,帝释天能听一成就已算是奇迹,他一边应着,一边又在想今日还有多少公文要批了。
……
苏摩毗琉璃妹两人依照他的吩咐留在了王城中,并未前来护送,此次外是他独自一人。
浅蓝的衬,绛紫的外披,还了漂亮的新耳坠。临行前帝释天在镜前踟蹰许久,只觉这衣裳漂亮又不张扬,他大约会喜的。
是了。他想起来。边境的某个小村庄尽,有一个小木屋。
是他想得太好,以为自己寄了信,那
可最终,他站在村尽的那个小木屋外,门紧锁着,池中的莲无人打理已经枯了不少。帝释天想啊想的,他要招贤的人不在,红莲的破坏神不在,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在,他心一阵堵,忽然觉得落寞不已,又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有些可笑。
阿修罗捧着那张单薄的纸,闭上时他仿佛能看见帝释天撰写它时的样。王殿里灯火葳蕤,天人之王提笔蘸墨,思前想后,落笔又搁置,一张又一张。他那时会在笑着吗?他会落笔又觉不妥废去重写,砚中的墨了又添,灯花结了又剪,信中遣词造句多是普普通通的礼仪,可字字不提思,字字都是思。最终,那些思念、那些踌躇、宣之于与不能宣之于的所有心思,还有那夜的溶溶月,就都落在了这薄薄一张纸上。
“陛。”毗琉璃那时候把公文放在桌上,神有些严肃。“您需要休息一段时间。”
“要不然……您去外寻访游玩几天,就当察民?”毗琉璃又建议。“边境地区百姓,不知对新政是何态度?”
经过村中央那棵古木时,他想,八岐大蛇唤那人破坏神,他似乎同晴明、大江山的鬼王都相熟,见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,他必要好好收拾自己衣装的。
他站在村。
帝释天最后将随带来的一枝纯白的风信别在了小院外的竹篱边。他的心还在给他的种种绪找补原因,他可以说失望是因未能招来这位良将,可以说烦闷是因未能同那位神秘的破坏神说上一句话,更可以说焦急是因未能同他好好一句谢。但这份莫名的委屈、落寞、柔百转,酸的涩的苦的交织在一起的,又是什么呢?
帝释天皱眉,手指不觉绞紧了衣摆。
路过孩童们玩耍的池塘时,他想,那人几次三番救过他的命,为着同这位恩人见一面,好郑重地表达自己的谢意,他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地穿衣裳。
若得相见。
「自违一见,已逾半载。……」
阿修罗从纸张里嗅到清浅的莲花香气,他有一瞬间的失神。鬼域的最深再无其他人来,唯有月亮见到了似乎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幕——那位大的、暴的天,最后的最后,捧起了那封信,将它贴在唇边轻轻地吻。
信上问候过后并未多言,只十天众已铲除,政务并不繁杂,天域的王忙里偷闲,他想在半月后往那小木屋住拜访,一来看望旧友当面谢当日搭救之恩,二来为君主仍不忍其才能埋没市井,想再谈纳贤之事。理由冠冕堂皇,问心无愧,而其中是否有、又有多少私心,恐怕只有写信的人与读信的人才能知晓。
他又自嘲般笑了一笑。
(三)
这个事实就那么摆在帝释天面前。
帝释天失神片刻。
从晴明的宴上回来后,又过半年有余。这些日他夙兴夜寐,又有新政推行,几乎日日都在理卷宗。直到某日他竟然累到听着汇报就在桌前沉沉睡着,毗琉璃唤了好几声都没能叫醒他。
走过一间又一间的民居时,他想,那人是百年难遇的将才,自古君主招揽贤士,当然要以礼相待,他为此穿得得些再正常不过。
正是上午,男人们都在田地里,村中来往多半是捧着竹筐的妇女和追逐嬉笑的孩童。边境的百姓自然未曾见过天人之王的样貌,来往的人们只对这个衣着致漂亮的陌生男投来惊异的一瞥,大约也在疑惑这位贵族是为何现在了这籍籍无名的穷乡僻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