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哥哥目标实现了会怎样?从古至今十万年九个尊者,从来追求从未达成啊。神虽寿,犹有竟时。哪怕是镇压于中洲的上古孽龙帝藏生,虽是地脉形成,也终有成为土灰的一天。
他们二人之间,只有一血缘的红线。相隔千万里绵延千万里,细若游丝,不曾断绝。那一什么都没有,这一只有恨活不去,因此只好掺似恨非恨有说不清的。混杂经年,梦荒唐。
既不是追随哥哥的盲徒,又当不了铁骨铮铮碧血洒中洲的清白英雄。单名正字,人生走笔歪曲。
方正愚不可及,故作清,忘恩负义。被捉住时脱而:“我哥哥是方源!”我哥哥是方源,你们不能杀我。
少年时还嫉妒,还想超过。如今哥哥走得太远太远,追不上,赶不到,更别说碰衣角。天庭栽培他成蛊仙,也不过是看中这一血缘,作与方源对弈棋盘上的白一枚。
另一旁,梦境中的“方源”坐在桌旁,饮一杯青竹酒。他座位靠窗,阳光照耀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金尘埃。岁月静好,仿佛后来的天地变都没有发生过。
方源是纯粹的,方正是虚伪的正。方源当年以血屠杀亲族,方正只要想起就恨得发抖,可最终哥哥成了炼蛊仙,他却以人人唾弃的邪血成仙。天庭金科玉律,只要“心向中洲”,血也是正。这些名门正派,表面大义凛然,里多有腌臜。不能不讽笑。但这也比哥哥好得多。
怎么会这样。方正狼狈地去,他分明不是哭的人。
哥哥大概会直接走过吧。不论男女一概杀之的能有多少慈悲。方正想。而方源仰起,看见旁边树上挂着燕风筝。他后退两步,借力踩上树腾跃,动作迅捷轻巧,手一勾就摘到风筝。来落地时带起一阵倏忽风,衣角微翻。
是吗?不是
方正不该想象的,他是天庭蛊仙,怎么敢肖想哥哥能够登临天庭几位仙尊都不曾到达过的境界?但他偏偏冒大不韪地忍不住幻想。那可是哥哥啊……如果哥哥尊者永生……
方源在前面走,方正也跟着他。酒楼、上街。
哥哥是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教生灵涂炭的人。这种人是他哥哥。方正蹲来,他为自己悲哀。不是哀己不幸,而是哀己不争。
已势不两立仇深似海,却还拿哥哥名来救命。明明哥哥本不在乎他命。气节呢傲骨呢,方正想起也觉得羞愧难当,可他怕死。他不再是十几岁时那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,一腔血的少年,可哥哥一都没变。
竟是尘埃。竟不如尘埃。如今已是只能仰望哥哥了。
“给。”
夜里梦里地惊醒。就像他永远败在哥哥手,不得解脱。
街上隐隐传来哭声。方正想过去看看,方源却还不紧不慢地走着。等走到尽,是一个小女孩在哭,母亲怎么也哄不好。
顺手而为的善举和冷漠的本心并不违背。方正发觉他从不真正了解哥哥。今日救孩童,明日也可以害之。哥哥只是追逐永恒的目标。清醒、定,一往无前,虽九死而未悔,甘之如饴。如果救天人可以达成永生,那便救天人;如果杀尽天人可以得到永恒,那便杀尽天人。血漂橹,天地不闻哀鸣一声。
小女孩接过风筝,不哭了,大睛里还噙着泪。方源弯起睛,对她笑了笑。神很温和。母亲忙不送地谢,“谢谢蛊师大人!谢谢蛊师大人!”险些要跪来,一边拽小女孩示意。方源摆了摆手。小女孩嗫嚅地小声开:“谢谢……”话未说完,方源已经转走远。方正在原地呆呆看着,望着哥哥的背影,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上。
方正想起多年前的竹楼。方源居临投来的一瞥。淡漠,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任何事。方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应该是这样吧,于天,深于地,超脱于万,他对于哥哥来说只是三千世界之一中三千万尘埃一粒。
方正麻木地走过去,他想坐来喝酒,但方源正在此时起离开。方正愣住了。在梦境里这个“哥哥”看不见他的。但是、但是……还来不及反应,泪先一步。
山寨毁灭后,方正无数次想过不是方源的弟弟就好了。深以为耻,深以为耻!然而几十载荏苒,到来,抛不,躲不过。天意人?命中注定他二人就合该是兄弟。天庭认宿命蛊,方正认命。……哥哥,哥哥。
——他从来都在仰望哥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