忧地望向她的额,“叫郎中先给你看伤。女孩家惜容貌,万一留疤破相岂不麻烦。日后即便赌气,也不许不顾自己,到磕磕碰碰。”
阿花:“很重要。”
“是我的错,以后不会了。”他慢慢地说。
“不行。”阿花说,“我睡觉踢被蹬人,很恐怖的。”
“那我,可以是你的,很重要的朋友吗?”晏三公盯着她的指甲,说话的声音很小。
晏家世代簪缨,家训严苛。他少年时以为自己效仿历代先祖,娶妻娶贤。不曾想到来相伴终的,竟然是位彪悍豪的姑娘。
阿花很是惊奇:“问这嘛?”
“好,莫要压着额的伤。”
晏三公仍是半倚在床边的姿势,阿花半眯睛看他,片刻后疑惑发问:“你怎么不躺,坐着不累吗?”
三公问:“很重要的朋友?”
比我还要重要吗?他错开目光,暗自嘲笑自己无法言说的心事。他近来格外在意一些东西,莫可名状。譬如她成天上窜,发脾气骂人,全不似正经人家教养的闺阁女儿。他起初十分疑惑,直至目睹她家中境况,才悟其中缘由。
他好脾气地笑一笑:“夜里睡不着,聊天解闷。”
这话叫旁人听去,八成笑掉大牙:分明脚底行路不仔细,偏怪到砖上。晏三公不大理解她的理,只觉她对几块石大打手,十分可新奇。尔后他便命人连夜将府中石砖重新铺设,不得有凹凸不平、残缺翘边。
他诚心相问,阿花实话实说:“我有一个朋友,他睛看不见,日过得很艰难。如果没有嫁给你的话,我想四游历,帮他找到治好睛的药。”
三公忽然唤她,问:“如果你不曾嫁给我,如今想要什么?”
“它欺负我。”她一脸无辜地说,“我照样欺负回去,回它就不敢了。”
鉴于三公病,阿花决定睡在他房里日夜看护,防止他突然死掉。“将被褥搬过来吧。”三公并不乐见阿花霸占榻,“床比较舒服。”
她很漂亮,翻墙爬树打青梅的时候更漂亮。像晨风中披的小小野花,张牙舞爪,肆意招展。与她相比,生在帷幔炕屏上的花儿皆是丝线绣成的死,一针一线行将就木,永不会如她一般盛放。兴就拍巴掌大笑,生气就皱鼻骂人,就连走路不小心被砖绊了,也得停来跺它一脚。
他微笑颔首,没有反驳。
“我不知。”阿花老实巴交吐心声,“你对我好,就是不知为什么老冲我笑。虽然你笑起来好看,但没人说笑话你也呲着牙笑,显得有儿傻。”
晏家人鬼鬼灵,二哥只见她一面,私便对他说,别看弟妹四招灾惹祸,却是个好姑娘,莫要辜负人家。
“我可以不睡觉,真的。”阿花撑开酸胀的。
晏三公几乎压不住笑意了:“你觉得我傻?”
“无妨。”三公攥紧手帕,又咳了几声,低低地,“我夜里浅眠,有时不大睡得着,可以帮你盖被。”
她最终没能拗过他,抱着枕上床。晏三公的床榻和柔,被褥染就丝丝浅淡草木香,在其中如归乡野故地。她最趴在太阳底,听风在草叶间来回穿行。
阿花坦诚以告:“算是吧。看在你生病的份上,我不计较。”她拍松枕躺,打个大大的哈欠,“我先睡一会儿,你不舒服要叫我啊。”
不说还好,他一说,阿花方记起那杯作祸的茶,不禁呲牙咧嘴:“你那嗓是铁打的,顿顿吃饭吞红烙铁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