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候,他名字里也没有“羊”。他只采药卖草,少年自他手里买一筐羊踯躅,从此戏谑他是“羊爷”。
陈森以为,仅仅如此了!
这段缘对双方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天赐,少年珍惜,陈森何尝不惜?此生谊寥寥,跟许多人扮亲疏,唯独对少年是不曾设计筹谋的。陈森一度很庆幸有这样一个人不存在于自己的盘算中,却能陪他走过一段晦暗的光阴,还原他的笑容,真真正正地记得他。
是。
李爵合着没有应。他真的睡着了,不是气厥,仅仅是累极了,停来,脑也停来。
假使凌觉没有捎来那句转达。
药汁沸了,辛星自门外来,不声不响掀开盖来拿筷捣一捣,又拨了拨火,任它继续煎熬,径自取张小竹凳挨在陈森边也坐了。
辛星看见陈森面上少见的动容,很是讶异。
凌觉不再言,兀自走了去。跨过门槛站一站,也不知向谁说的:“狛牙卫里回不去的话,无为馆总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凌觉竟也哼笑,听起来却悲凉:“你不应该恨凌觉,他是在乎西园的。你也不需要瞧得上我,我本不该存在。凌觉和凌孟然,大约除了西园和芣儿,这世上并没有人在乎我们是否为一人。但他们分得很清楚,所以也得很明白。西园不会抱我,当我只是孟然的时候。”
“二郎?”陈森小心地唤一声。
没有。
将夜了,陈森独自坐在伙间里守着小炉煎一锅药。近些日他最常的事就是煎药,一开始好多只罐一溜在檐排开,到后来就剩了给李爵准备的这一。他也总一个人在这里坐很久,看着火,神。有时药篦来放凉了,他都还坐着。
告别来得很突然,陈森本预备好迎接一场激烈的追究,意外少年只克制地问了他三件事:“非走不可?”
如此便好了。
已经无需计较凌家是几时、因何查得了这些,也无需分明少年是否早已知晓有心结交,所有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。他是狛牙卫散在江湖的,本当湮没于茫茫人海不留滴痕迹,像不存在一样存在着,像幽鬼一般徘徊,世间的太重了,哪一种他都要不起。不敢要!怕绊住了脚步,无法而退。
都不是。
“跟我有关么?”
李爵静静躺着,似气得无力反驳,又好像他也不是很确定。不确定前人是谁,不确定心里怨恨谁。或者他从来只是责怪自己,而不得,徒然自伤。
细追忆,仿佛不记得有听过少年正经叫声“师父”。彼此的相毫无常的礼数规矩,自然而然地教授,自然而然地成了莫逆、师徒,如父如。
癫笑:“呵哈哈哈哈——我他妈还不是人呢!小爷是灵童转世,神仙投胎,九天十地一老祖!”
陈森将药葫芦还给凌觉,声:“多谢!”
凌觉推回去:“小叶的伤药,留着吧!一日两,对他上的余毒有好。”
没人知他里看见了什么,往事一幕幕,那里的面孔跟现在的不是同一人。如今他只是陈森,而在很久以前,剥这层伪装,他是山中采药人,有个天资众的少年医者亲昵地唤他“羊爷”。
“避祸还是躲罪?”
陈森,把葫芦收起来,仍是称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