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外tou的第一片雪花偷偷落xia来时,天se也正向晚。
帝释天坐在正中的椅上,一手执朱笔,另一手捧折zi读。殿中未dian灯,昏昏暗暗的,他已有些看不清那折上的字迹。
毗琉璃推门jin来取批过的折zi时,只见到殿nei已昏暗一片,而陛xia正举着手中的折zi,借一旁的nuan炉里火光眯yan费力地读,颇为凄惨。
女官将桌上的灯烛dian燃,又招呼几个外tou不长yan的gong人来将殿中其他角dian上灯,殿中方才亮起来。帝释天只抬眸望她一yan,微lou惊讶dao:“怎么今日是你来了?”
“今日上元,您特意许的jiejiechugong游玩。”毗琉璃叹一kou气dao:“同……那一位,阿修罗大人手xia的那一位,陛xia您忘了。”
“噢……”帝释天用一只手nie了nie眉心。“迦楼罗,我想起来了。”
毗琉璃与苏摩都是自小追随帝释天shen边的,从他还住在那gao塔上起便伴他左右。两jie妹能文善武又对他忠心耿耿,知gen知底,如今也来到鬼域成为他shen边女官。
“恕属xia多嘴……陛xia,您近些日zi太过cao2劳了,合该歇息歇息,chu门散散心才好。”毗琉璃清dian着桌上帝释天批过的折zi嘟哝dao。
帝释天又抬tou,笑dao:“我有分寸。今日这剩余几本看完了,我便要chugong去看看上元节的灯市。”
“您要chu去?”毗琉璃又惊又喜。“我这就差人准备轿辇和衣裳——”
“不必了。”浑厚的声音伴着殿外脚步声来,阿修罗推门而ru,衣袍将外tou的凉意都带jin来。
毗琉璃回shen去给另一位陛xia行礼。阿修罗就站在那门kou,隔着宽阔的半个大殿,与桌前拄着额角的帝释天遥遥相望,二人会心一笑。毗琉璃看看这位,看看那位,实是不知这二人又打些什么谜语。
末了,是桌前的那一位轻轻笑chu来,dao:“准备两套平民的衣裳就好。”
女官领了命退了xia去。阿修罗走到帝释天面前去,无奈dao:“再不走,天可是快黑了!”
“将剩xia这些阅完就走。”帝释天未抬tou,他的yan睫在nuanse的灯xia轻轻颤,像夜空里星的翕动。“倒是你,今日的批完了?”
“自然。”阿修罗又瞄一yan帝释天手边未阅的折zi,伸手便chou几本,得意dao:“我帮你看一半。”
“不行!”帝释天立刻伸手去护,急说:“这是我的折zi!”
阿修罗也不依不饶:“那几本分明是你昨日从我这里抢的!”
两国君主,现xia竟然同孩童争抢吃shi玩ju一般抢折zi批,传chu去也不知有几人相信。毗琉璃捧着两套简单jing1致的平民衣裳jin来的时候,只见那二人dian同一盏灯,却置气似的各看各的,自己看一yan还要偷瞥一yan对方,转yan那剩余的一摞折zi竟然也要看完了。
……
待到两个人穿dai整齐走上gong外的集市长街,天已经黑xia来,而纷纷扬扬的雪也在地上积了一层。摊贩们将漂亮的灯挂在摊前,灯上绘花的、鸟的、兽的,种种都有,地上的雪被这如昼的灯光映照,竟然也泛起温nuan的颜se。帝释天最喜huan其中莲花纹样,更有手巧的匠人,直接将花灯扎成了莲花的样貌,提在手里格外漂亮的。
帝释天把手缩在披风里tou不说话。阿修罗走在他shen边,gao他半个tou,两个人并排走着也不牵手——一炷香前,是帝释天表示“不牵,冻手”。
“冷不冷?”是阿修罗问他。
帝释天也不答他的话,事实上他从chu来起就没说几句。他只摇摇tou,没摇完就打pen嚏。鬼域的冬天长且冷,飞快抿起的唇边立刻呼chu来一小团白雾。
“好大的气。”阿修罗看那团白气,故意dao。也不知是说那白气还是白气里的帝释天。
而后不chu所料,他收获了帝释天一个嗔怪的、且毫无威慑的冷瞪。阿修罗又伸手去揽他腰侧,帝释天还生着气,脚xia使劲,站得跟庭中那千年老松似的稳,拒不pei合。
阿修罗就轻轻笑。表明心迹以后,二人心意相通、相伴相守。一年来他却越来越发现,向来心思缜密、温和如shui、喜怒不形于se的帝释天,竟然也偶尔朝他闹些无关紧要的小脾气。
就如现在,因着“抢了他的折zi”这dian小事,他竟然在真qing实gan地生气。阿修罗稍使了dian力,把“千年老松”qiangying地揽到怀里。后者也不说话,只用鼻zi极轻地“哼”一声。
阿修罗喜huan这样的他。
他喜huan这个不懂事的、不讲理的帝释天。不是那个gao塔上被人ding礼膜拜的圣zi,又或者如今这个同他一起受万人aidai的王,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gan1gan1净净的人。阿修罗记得帝释天来鬼域同他初遇时那故作妩媚却死气沉沉的yan睛,记得他误解他、qiang迫他时,他那毫无生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神qing。他本应拥有丰富的ganqing,会生气,会害怕,会ai与恨——如今这个,才是完整的、独属于他的、鲜活与mei丽的帝释天。
而“恃chong而骄”,阿修罗当然明白那些“jiao纵”从何而来——向来只有被ai者才有资格jiao纵。灿金se的yan眸垂xia来,他安静地看怀中的人别别扭扭折腾半晌,终于安分地靠上他的肩。
他在帝释天的改变中,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ai意的投she1。像朝着山谷呼唤,听见那呼唤被山好好地保存,被扩大、回dang,携了风声与溪liu淙淙,带着花草芬芳与溶溶月se,最终变成了极为好听的声音,回到你的耳畔。
现xia,他正注意到帝释天的yan睛往街边不远chu1的小吃摊瞟了第四次。
帝释天裹紧外袍,刚要开kou,便听得阿修罗dao:“路上人多,我去买罢。”
他被阿修罗an着坐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