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泽看过去。那人并未抬,葱似的十指正安安静静地剥着杏仁,碎壳与果肉分开放在桌上,一白一棕,堆成了两座尖尖的小山。
……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想着吃呢?
范闲心中五味杂陈,庆帝背手而立,毫无波澜的低沉声音又一次在这空旷的廷中响起。
“你长在澹州,确是与他二人相时间不长。不过你这话,倒也误打误撞提醒了朕。朕自己的儿,朕当然应该想得到,他们是什么样的人,他们会什么样的事。”
范闲心如惊雷,还不等他开说话,庆帝先撩起长袍摆,在他惨白如纸的妃边落了坐。
“今天早晨朕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,无缘无故,不过相隔短短一天,你就突然犯起了癔症。你这病来的,倒还真是时候。”
范闲笑一声,话,“陛,病来如山倒,人生病哪里挑得了时候。”
“范闲,岐黄之术你确是颇为通,可这论起人心算计,你比旁人要逊得多。”
庆帝似有所指的话落在李承泽耳中,本已麻木的心又泛起刺痛。旁人?明明都是皇室血脉,却从来只有他被视作旁人。庆帝勾一勾手,侯公公慌忙向前一步,等待皇帝给指令来。
“去请几个老资格的太医来。朕倒是要看看,究竟是真的生了病,还是有人在借此装疯,意图构陷皇嗣。”
“陛!”
久未声的太,此刻突然重重叩了去。
“端妃确实不是今日突然得了癔症。儿臣不敢再欺瞒了,是……是儿臣在手帕上洒了五石散,才让端妃……有了失神之举。”
范闲一时惊得目瞪呆。他方才确实有向太递,但他只是希望李承乾知恩图报,稍微帮几句腔,能给他这个斗门外汉搭把手,没想到这人这么实诚,直接自断一臂。
庆帝面沉郁,甚至比方才疑心太与廷人有牵扯时还要沉上几分。
“你为太,更应慎言。”
“全是儿臣一人之错,儿臣一时鬼迷心窍,本是希望端妃嗅了之后能在御前失仪怒龙颜,却不想搬起石砸了自己的脚。儿臣有罪,愿意受罚。”
太跪得纹丝不动,讲话一板一,不像是认罪,倒像是背诵先贤事迹。
殿外雨势转小,淅沥声逐渐稀疏,衬得室气氛更为凝沉,只能听闻呼声交叠。满室天潢贵胄,没一个有好面。
良久,庆帝一。
“李承乾,你真是朕的好儿。”
一闹剧,草草收场。
太禁足东,没说要禁多久,只说非诏不得外。李承泽受了惊吓,理应好好抚,陛吩咐侯公公去挑些好的滋补品送到端妃中,还加派了一批侍卫过去。
范闲本想护送李承泽回,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着就被侯公公叫住了,说刚过雨陛骨发寒,三殿若是有孝心,就留来陪着喝一碗汤。
李承泽个恤又瘪的笑,说了句不敢耽误三殿和陛父深,虚虚抬手行了个礼,转就走,无牵无挂。
范闲被他的背影得,他叹一气,走回了殿之中。
李承泽来时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凄惨气氛特意没有带伞,现在虽是和风细雨,从这里走回他的中,估计也会全湿透。他站在檐,探手,一大滴顺着琉璃瓦落的积恰好砸他掌心里,冰得他猛地瑟缩了一,若是他长了尾巴,大概早就翘成了山药棍。
人三三两两远远驻足,李承泽知太就在他后望着他,却贴地佯装不知,给白白遭了这通无妄之灾的太殿留足了骂人的时间。
没等第二滴雨落来,太就局促地开了。
“雨天路,你没带仆从,我找人送你回去。”
太还是这么表面功夫。李承泽低笑,“太有心了,你我二人如今还是避讳些——”
“二哥。”李承乾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对不起。”
这句对不起,竟是先从今日的受害者中说的。
李承泽愣一愣,缓缓收回手,用柔如游云的华贵衣料净手上的渍。